近日,一名白血病患者黄女士在网上发文,称自己在做完第三次骨髓移植手术后终于不再对丈夫抱有希望,决定离婚,但法院迟迟未完成送达,离婚诉讼从立案至今已近3个月,她怀疑丈夫是在故意躲避,企图拖到她生命终结后独占所有夫妻财产,据黄女士讲述,在其历经3次骨髓移植手术前后,其丈夫已做出过逼迫她签署房产抵押协议、遗嘱等行为,故她在离婚起诉书中明确指出夫妻双方感情已完全破裂,她本人希望尽快完成离婚手续,争取更多的时间陪伴母亲和女儿。5月28日,记者与黄女士的丈夫王先生取得了联系,王先生表示,黄女士所讲述的很多情况并不符实,他也没有躲避诉讼,法院几天前给他打了电话,他已向法院提供了新的送达地址,他会出庭应诉。
黄女士是四川人,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北京,在中科院下属的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2009年9月,26岁的黄女士经人介绍认识了大他7岁的王先生,当时王先生刚刚开始创业,带着自己的团队干劲十足,黄女士说,王先生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成熟,积极向上。相比之下,当时的黄女士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期,父亲刚刚去世,前男友的家人又因她父亲去世的原因不同意二人的婚事,连续遭受打击的她很想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王先生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了。
相识不到半年,两人于2010年2月1日登记结婚,婚后王先生出钱在北京市朝阳区购置了一套婚房,房子写的是黄女士一个人的名字,婚后共同还贷。2011年,两人的女儿出生。
黄女士告诉记者,王先生的事业一直开展得不错,但他俩的日子没能很太平地过下去,婚后她发现王先生不太安分,在孩子快2岁的时候,她怀疑王先生有了一个固定的情人。“那段时间他经常不回家,手机定位显示他经常在同一个地方,2014年他在澳门赌博输了1千万,给我打电话说不敢回来了,那次同去澳门的也有他这个情人,后来他说他有个同学愿意拿出一套房产给他抵押贷款300万还债,我发现抵押房产的地址和手机定位的地址一样,于是确定这个同学就是他的那个固定情人。那段时间他两头跑,有时早上会买早餐回来,那早餐就是在情人家的楼下买的。2015年他和这个情人分手,那个女人告诉我,他们在一起两年了,我丈夫告诉她,他打算跟我离婚跟她结婚,但后来她发现他没有离婚的意思,于是选择分开。”黄女士说。
结婚后,黄女士还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一天他的手机在客厅充电,有一个人疯狂给他打电话,我接起来才知道,那是他前妻,他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儿子,这些他婚前并没有告诉我,在我怀孕时,他甚至开具了初婚未育证明,他经常说谎,包括他的年龄一开始都不是真实的。我2014年前后就提出过离婚,但他不同意。”
黄女士告诉记者,她的丈夫不喜欢她过问公司的经营情况,但根据她的观察,公司的经营状况是在走下坡路,“在澳门赌博输掉的1千万对公司影响很大,他为此借了不少高利贷,2015年他和那个情人炒股亏了1千万,2016年和人合伙开餐厅赔了100万,2017年开网红公司又赔了1千万,不过这些都是听他说,我也没深究过,但他的公司越搬越远倒是真的,从三环搬到四环,最后挪到了大兴亦庄,员工也走了不少。”
对于女儿,黄女士觉得丈夫关心得也很不够,“基本就是丧偶式育儿,孩子的生日他不记得,一年接送不了孩子几回,有时让员工接孩子,甚至还从闲鱼上找过接孩子的人。我和他前妻交流过,他前妻说他对他儿子也这样。那两年,他对家里的责任主要也就体现在金钱上,我的信用卡账他还都还着。”
2016年12月,黄女士被确诊为急性髓系白血病,漫长的治疗就此开始。
3年间,她先后进行了3次骨髓移植手术,做过6次全身放疗,9次大化疗,2次肝穿,2次胸穿,第一次移植后,她每个月还要做骨穿、腰穿。3年来,黄女士没有一天是舒服的,第三次移植后,身高1米63的她体重只剩36公斤,她几乎每天上吐下泻,舌头表面溃烂得像被开水烫过,她原本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身材匀称,但疾病将她变得肤色暗黄,满脸色斑,头发也白了许多,激素使她出现了满月脸、水牛背,与以前判若两人。
黄女士说,她的丈夫没有见过她现在的样子,“见了也不会在乎吧。”在她的记忆中,比疾病更令她痛苦的,是丈夫在她生病后表现出的绝情,“我第一次移植时,住院的第一天他就搬走了,之后每次都是在我移植手术的前后出现,在我最脆弱的时候逼我签各种文书。”
据黄女士回忆,2017年6月,她做了第一次移植手术,术后要服用各种激素、药物,还要每月做骨穿、腰穿,每周抽血复查,身体极度虚弱,而术后王先生却拿着一份房产抵押协议要求她签字,“他要抵押我们的婚房,先跟我好好商量,我不同意他就很暴躁,还带着几个壮汉来我在医院旁的出租房,最终我签了字。”
2019年3月,黄女士做第二次移植手术,术前王先生要求黄女士先跟他去办理一趟房产买卖委托,将之前抵押的婚房全权委托王先生买卖,黄女士拒绝前往。不久后,王先生又拿着一份遗嘱出现在病房里,“他说让我为孩子考虑,让我把遗嘱签了,遗嘱的内容是我走后,所有财产由他继承,我还是不签,他很生气地直接带着孩子走了。”手术前一天,王先生再次出现,这次他带着的是一份房屋买卖协议,但黄女士依然不签字,于是在层流病房内,黄女士不断收到王先生的微信信息,“他不停地骂我,说如果我不签,房子会司法拍卖,只能卖一两百万,我们俩都会成为失信被执行人什么的。”
第二次移植完成出舱后,王先生第二次提出做委托公证,“就在我出舱的当天,他要求去跟他做委托公证,后来我想,如果哪天我走了,女儿还需要他抚养,最终我还是签字卖了这套房子,一共卖了1100万,有950万直接被划走用于给他还账,剩下的钱打入了我的账户,我又给他额外打了50万用于公司运营,想跟他还维持着基本的夫妻情谊。”
2019年12月1日,王先生向黄女士借款20万元,承诺2周后还款,黄女士立即给他转了账。4天后,黄女士做了第三次移植手术。术后她打王先生电话催要20万还款,但发现电话已打不通。“我自己在医院门口哭了一个小时,这件事让我彻底决定放弃这段婚姻。”黄女士说,“当初我刚确诊时,他就咨询了一个专家,专家的意见是这病治不好,还会花很多钱,听完专家的意见他就跟我妈说‘得了这个病结果是注定的,中间的过程就由你来陪她经历吧’。大概从那时起,他就不再在意我的死活了吧。”
2020年1月,黄女士出院,2月她在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5月28日,记者拨通了王先生的电话,王先生承认他曾在婚内与他人暧昧被妻子发现,也承认他确实曾陪客户去澳门赌博输了很多钱影响了公司的发展,但他表示自己并不是妻子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冷血丈夫,在妻子治病的过程中,他一直全力支持,支付了高昂的医疗费,他表示妻子讲述的很多事情并不属实,有些对他是因为猜疑而产生的误解。
王先生告诉记者,他对黄女士算是一见钟情,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因而很快结婚生子,婚后他们有过甜蜜的日子,也有产生摩擦的地方,王先生对妻子最初的不满在于妻子太能花钱,“她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花钱花的挺凶的。”
王先生认为,他和妻子的感情出问题是在2012年,“那年我大哥在老家用钱,我给了90万,没跟她说,她知道以后非常生气,逼着我签遗嘱,还要我把公司股份转给她,我当时才30多岁,对签遗嘱这种事很反感,公司股权我也不会转给她,吵架后我去酒店住了7天,后来和好了。”
王先生说,在妻子生病之前,他也想过离婚,但是因为有孩子,他始终不想迈出这一步。
2016年,妻子诊断出白血病改变了家里的一切,王先生告诉记者,为了给妻子治病,他做了很多,“在她治病的过程中,我到处给她疏通关系、打点人情,她刚入院时要输血小板,普通病人输血小板都要等,但她输血小板从来都是随时的。她说她住院时我没有陪护,我们家请着两个阿姨一个司机,她妈妈、二姨也在医院陪护,我嫂子还去照顾过她几个月,这么多人在医院我去能干嘛,更何况我在外面还有生意,她治病要花钱,我公司里那些人也要挣钱养家,我怎么能不出去挣钱?住院期间我还意外发现了一张2013年的60万元理财单据,2013年是我最困难的时候,借了很多高利贷到现在还没还完,而她竟然悄悄存了60万的理财没告诉我,但因为她在生病,我也什么都没说。”
关于他为何数次在黄女士手术前后找她签署各种抵押、买卖房屋的文书,甚至拿出遗嘱让病重的妻子签,王先生解释说,他因为公司资金出现问题想要抵押房产,折腾来折腾去无非是为了尽量保住这套房子,实在不行还能多贷些钱出来,“遗嘱不是我让她签的,是担保公司要求的,我们那套婚房抵押到期后要先还了银行的钱再二次抵押贷款,在查看流水的时候,有些支出我如实说是给妻子治病了,因为房产是我妻子的名字,她如果死亡了,公证就失效了,所以担保公司要求我妻子签一份遗嘱,确保她死后遗产都由我来继承,担保公司的人直接跟她讲过这些问题,她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对于黄女士提及的其他问题,王先生也做了回应,“司机离职后,孩子有时没人接,我的驾照被吊销了,所以我就在闲鱼上找了个人,我看了她的芝麻信用,非常好,然后提前一周跟这个人见了面,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商谈的价格是1400元接送2趟,但她(指黄女士)还是不同意。我没有隐瞒过婚史,她早就知道我离过婚有孩子,我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能告诉她这件事。那20万是我借的,我不还不是故意赖账,是真的拆兑不开。”
王先生觉得,他与黄女士的核心分歧在于她二次移植前发起了医药费众筹,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他当时手头紧,希望黄女士找身边的亲戚凑一凑手术费,但黄女士还是做了众筹,看着身边的人都在帮忙转发链接,心有不满的王先生什么都没做。“另外就是她可能对我有猜疑,她觉得以前想怎么花钱都行,现在怎么突然没钱了,所以她觉得我欺骗她了。”
王先生说,妻子第三次移植手术前,他和主治医生谈过两次,医生的意见是不要再做移植了,费用高,生活质量不好,没什么希望,但妻子想要做移植,他没有阻拦,“对她治病,我一直是支持的,全国做过3次骨髓移植手术的人寥寥无几,我总是想,她毕竟是我孩子的妈。”
对于王先生的说法,黄女士给记者出示了两个众筹链接,分别是她第二次、第三次移植手术的众筹链接,众筹金额分别是80余万和30余万,黄女士告诉记者,从2019年1月起,丈夫就不再给她钱了,她后两次移植的费用都是靠的众筹。
今年3月1日,黄女士的离婚诉讼由王先生的原籍地承德市双桥区人民法院立案,诉讼请求包括请求判令原被告离婚,原告获得女儿抚养权,被告支付每月8000元生活费直到孩子大学毕业,分割原被告夫妻共同财产,暂估价50万元,被告向原告支付精神抚慰金10万元等。
立案至今已过去近3个月,黄女士却迟迟没有等来开庭。“法官说传票无法送达,EMS被拒收了,疫情期间不能人工送达,让我等着。其实我很费解为什么无法送达,因为我不仅提供了被告的手机号,还有他的亲戚的电话、公司的地址、公司员工的电话。我们还多次要求公告送达,法院也不同意。”黄女士说,“我怀疑他是在故意躲避拖延,看我会不会病情又有什么变故。”
5月28日,王先生告诉记者,黄女士给法庭提供的是他老家的地址,但他人在北京,所以没能送达成功,前些天法院已经联系上了他,他也已经提供了新的送达地址。“如果我真是盼着她早点死,就不会支持她做移植手术,我也不会逃避诉讼,到时我会出庭应诉。”王先生说。
(津云新闻记者 顾明君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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