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蓝和陈子安没想到这么快就对婚姻厌倦了。他俩都没有外遇,也没有升官发财,还是守着从前那份工作,两个小公务员。从前恋爱时要一起去上班,在地铁里也要搂着抱着,仿佛一秒钟也离不开似的。如今,他们宁愿一个人去坐地铁,反正在一起也不知说什么。无非是看电视、睡觉、吃饭,甚至身体的接触也像是一个程序。
不过结婚两年而已,陈子安提出离婚时以为莫蓝会哭会闹,或者说当初如何如何的,但没想到莫蓝平静地说:“离婚?好,我们都需要一种新的生活了,不然,闷也要闷死了。”
很快有同事给他介绍了年轻、前卫的新女友,却从没跟他提起过结婚。听说,别人也给莫蓝介绍过对象,多是四十多岁的男人,而且还带着孩子。
那时他有一点点的痛,离了婚的男人女人就是不一样,男人三十还是朵花,女人三十,找什么样的男人啊?男人可以找小女孩,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正喜欢三十岁的男人,可二十几岁的男孩儿谁喜欢三十岁的女人呢?莫蓝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人,她说过,婚姻要的是一种感觉,没了感觉,不如自己过。
他早该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人,固执地不要孩子,固执地认为两个人就能地老天荒。如果有个孩子,说不定他们还能过下去,孩子是婚姻的拉锁,有谁愿意衣服永远地敞开着让人看到里面,还是能拉上就拉上吧。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这个拉锁。结婚时他们没什么钱,他只给她买了一个金戒指,连白金都不是,明晃晃的,戴上像个地主婆。他笑过她:“莫蓝,我看你再穿上花旗袍就是一个地主婆。”她也撒着娇:“我就是你的地主婆,你要纳了小妾,就千刀万剐了你。”新婚时他们曾是那样的如胶似漆。
后来感情淡了的时候他还想,怎么会这样了呢?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她穿着旧的汗衫在屋里来回走着,头发乱乱地用卡子别着,提着菜上来时衣服全是褶子。曾几何时,她是个妖娆的女人,不过两年时间,变得如此不堪!这是他不能忍受的。和她一起说旅行时她说,“省省吧,还要供房子,每个月还两千块给银行,不是小数目。”陈子安说,“莫蓝,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有情调?”莫蓝就回他一句:“陈子安,生活就是生活,柴米油盐,也许离风花雪月很远,但是,离最本质的东西很近。”
那是他们第一次有了分歧,陈子安没有想到,莫蓝会变成这样一个恶俗的人,每天看一些恶俗的电视剧,甚至《烟雨蒙蒙》这样的电视剧她也会看得津津有味,看来,人的改变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离婚后他们偶尔也会在街上遇到,彼此看着,只几秒钟吧,也许长些也许短些。离了婚的她倒比从前看着漂亮了,衣服也有牌子了,头发新染了微微的红色。他一惊:也许,她有了新的爱情?有了爱情的女人才会变得动人起来,可是心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说,有什么为难的事给我打电话。但看到她那么光亮,他心里倒有些醋意了,她那么快就同意离婚,怕不是真有外遇了吧?
找了几个同她相熟的人打听,她仍然是一个人,下班回家,不一样的是,他几乎是夜夜笙歌,他怕一个人待着,空空的屋子一个人待着时就只剩寂寞了,这寂寞让他有种恐惧。那天,他生日时忽然想起,每年的生日她会亲手为他做个蛋糕,心形的,比买来的要好吃得多,上面还写上他的名字。一瓶红酒,几个小菜,他和她在醉倒后就胡乱地唱歌,然后她撒着娇,要他抱着回房。
下班后,接到新任女友丽妮的电话,丽妮说:“今天陪我去蹦迪吧,我没有舞伴呢。”他甩给她一句:“你出多少钱雇我?”然后挂了电话。玩了几次之后,渐渐就淡了,根本就是逢场作戏过眼云烟,一点痕迹也没有,如果说爱情是一场绽放的烟花,那么这一次次肉体的流浪就是那孩子吹出的肥皂泡泡,没有烟花的美丽,但有它的刹那膨胀之感,转眼,就是空荡荡的感觉。 他给她打了电话:“莫蓝,今天我生日。”那边沉默了一下:“你过来吧。”他过去,上楼,看到旧日熟悉的家,有炒菜的香味飘出来,有多久他没有吃过家里的饭菜了?不是泡在馆子里就是在街边随意吃点,口袋里的钱没见做什么就全花光了,再给女孩子买个手机、衣服什么的,到月底时他就几乎一分不剩了。
她,真是比离婚前美丽了许多,而桌子上,放着一个写着他名字的心形蛋糕。他想说些什么,她却说:“夫妻一场,这个情分还是有的。”
“莫蓝”他叫着。她没有答他,伸出手去切蛋糕。他看到,莫蓝的手上,还戴着那个很俗气的金戒指。现在的女子,谁还会戴着一枚这样的金戒指?
那天喝了很多酒,他想留下来,因为,屋子里很多气息让他想到过去。莫蓝拒绝了他,淡定地笑着,为他叫了车让他回家。
爱情就是这样,像一辆班车,来来回回地开着,没有目的,上去了再下来,下来了再上去,总会有一个站是你想永远留下来的吧,但却让他不小心错过了。一年以后,他再婚了,再婚的女子是一个只有23岁的女孩子,叫黄小萌,眉眼间像莫蓝的地方很多。莫蓝还是一个人,再过一个月,她就30岁了。他曾经在婚前打电话找过她,征求她的意见,她说,“好啊,祝贺你。”没有别的话。
他以为她会挽留他,以为她会哭,如果那样他就会放弃,然后和她复婚,但她没有,她只是笑着说:“有时间带她过来玩吧。”
就这样结束了,她和他曾有过的婚姻和甜蜜。而黄小萌带给他的冲动让他想结婚,小萌是个很妖娆的女子,也懂得风情,多好啊,这个黄小萌让他找到了一种男人本性的冲动,所以,他下定了决心结婚,然后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婚姻。
又过了一年,他看到黄小萌穿着同样的旧汗衫在屋里转着,头发散乱着,有时候提着一兜子菜上来衣服上也全是褶子,想带她去丽江时她就会嚷着:“到底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以前的一幕重新上演着,只不过,这时黄小萌怀孕了,总是懒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吃酸苹果。陈子安终于明白,所有的婚姻也许都是一样的,最后,终究要归于生活归于平淡。只不过他了解得太晚太晚了,错过了一个曾经在生命中那么重要的女子。
一天,他路过曾经与莫蓝住过的旧楼,那里正在接天然气,以前,一直是用煤气。他忽然一个闪念,他们从前住六楼,那么这两年,是谁一直替她换煤气的?正想着,从楼洞里走出了莫蓝,穿着很旧的衣服,头发长了乱了,手里一个煤气罐,正在一步步地往小屋里拖。从前她是娇柔的,甚至杀一条鱼都要叫的,但现在,她要一个人拖着煤气罐往前走,没有人帮她,她在努力地走着,终于放了进去。
也许她已经安上了天然气,要把这个终于不用的煤气罐放进小屋吧。她用手擦着汗。而他用手擦着的,是脸上的泪。前妻的幸福与苦难,竟然会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曾经以为,他与她早就没了联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看着她一个人拖着煤气罐向前走时,他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原来,即使他们真的不再联系,即使他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有过不快,但记忆中的人仍然是心中最软的疼痛,那些留下来的不曾设防的瞬间,还是会让人泪流满面。
更重要的是,陈子安发现,莫蓝的手上,一直戴着那枚地主婆一样恶俗的金戒指。
所有坚强的包装后面不过是软弱,女人的口是心非让莫蓝错过了一切,她如此在意他,却装作不在意。而陈子安也终于知道,错过爱,比错过一班车更容易,因为错过了这班车还可以坐下一班,但遇到的人遇到的风景,竟会是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