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从今夜白(墨舞碧歌)
情在不能醒(墨舞碧歌/毕歌)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本。
接下来都是我看过觉得还不错的。
你好毒(红九)
预谋出轨(林笛儿)
微微一笑很倾城(顾漫)
何以笙箫默(顾漫)
绯闻女王倾城记(沈沧眉)
落落清欢(南东北西)
明冬仍有雪(雪灵之)
不配(罪加罪)
天亮了,说再见(蛋蛋1113)
温暖的弦(安宁)
时光若有张不老的脸/幸福不脱靶(沐清雨)
良言写意(木浮生)
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笙离)
婚(艾小图)
浅漫墨芳华(晞冉)
黑白(朝小诚)
把爱错给了你(叶落无心)
海上繁花(匪我思存)
盛夏晚晴天(柳晨风)
何所冬暖(顾西爵)
偷晴(雪默)腹黑哥哥控妹记(维生素ABC)原来你还在这里(辛夷坞)老婆,你好 !(月下蝶影)
心素如简(陆观澜)
过客,匆匆(飘阿兮)
良辰讵可待(晴空蓝兮)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青衫落拓)
嫁给林安深(疯子小姐)
望采纳~
1、爱你的十个理由
2、爱我不必太痴心
3、报恩那么难
4、别让相思染上身
5、冰魄寒蝉 逢魔时刻
6、冰魄寒蝉 囚蝶
7、不请郎自来
8、城堡里没有公主
9、纯属意外
10、大龄宫女
11、单氏系列 我的蓝
12、当家主母
13、点绛唇
14、都市童话 妹妹
15、独自去偷欢
16、富贵饕家
17、富家女
18、高门
19、怪丫头
20、何妨错到底
21、红袖招
22、花龙戏凤
23、皇上说的是
24、火焰解语花
25、极恶梅关系
26、记得当时年纪小
27、交错时光的爱恋
28、今生只为你
29、今生住定
30、金玉其外美食家
31、就爱耍心机
32、君须怜我
33、浪漫一生又何妨
34、迷路
35、女作家的爱情冒险
36、抢来的新娘
37、巧妇伴拙夫
38、亲爱的,你被我设计了
39、轻掬你心
40、请你将就一下
41、上错花轿嫁对郎
42、盛莲传说 第二
43、盛莲传说 墨莲
44、盛莲传说 男帝
45、使你为我迷醉
46、孙氏系列 嫁祸
47、挑剔女人家
48、歪点擒郎
49、未曾相识
50、吻上你的心
修真界最后一条龙
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视角:主S
简介:他是修真界最后一条龙了,珍贵!可爱!
……还很能打!
揣了反派龙君的崽后我跑路了
作者:个包子哒
视角:女主
龙族乃是修仙界最为强悍的种族,他们天生神力,自出世以来无人能敌,却在万年前退居修仙界边缘,只因族内已有千年未有龙蛋孵化。
随时都可能龙si族灭TAT
直到某日清晨,他们陡然发现,在他们族内圣地,那颗突然出现在角落里的金色龙蛋虚影长龙啦!!!
“^O^/”
看着虚影中的小奶龙被一个人族女人抱在怀中,伸着小爪子滋着奶牙嗷嗷叫的模样,整个龙族的黑心都要化了qaq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一句话简介:炮灰女配养崽日常
立意: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我变成了大佬的小龙蛋
作者:暮寒久
视角:主S
我养大了暴戾魔龙
作者:多金少女猫
视角:主S
简介:姜漾羽一朝穿书,穿成了一本修真小说的炮灰。
在书中,原主是女主的恶毒嫡兄,虽身为仙二代,却格外飞扬跋扈,阴险恶毒,最后被自己饲养的灵兽撕成碎片,魂飞魄散。
一.《魔道祖师》作者:墨香铜臭
二.《天官赐福》作者:墨香铜臭
三.《一世倾城》作者:苏小暖
四.《神医凰后》作者:苏小暖
五.《医妃惊世》作者:顾染锦
六.《爆笑宠妃:爷我等你休妻》作者:梵缺
七.《神医弃女之帝妃倾世》作者:蛇发优雅
八.《卦妃天下》作者:锦凰
九.《重生最强女帝》作者:夜北
十.《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作者:风吹小白菜
好看的言情小说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最好的我们》八月长安、《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桐华、《你和我的倾城时光》丁墨、原来你还在这里》辛夷坞、《人间烟火》桔子树、《千山暮雪》匪我思存、《三寸日光》三月微草、《何以笙箫默》顾漫、《泡沫之夏》明晓溪;
《痛比情更浓》、《七月七日晴》、《哑夫养成记》、《采红》;
《摘星》、《终身最爱》、《我们有始不见终》、《当时明月在》;
《花落燕云梦》、《第一皇妃》、《他来了请闭眼》、《美人为馅》。
《相约至白首》
作者:樱桃小姐
简介:《相约至白首》是非常优秀的一部小说作品,洛天佑唐欣故事动线有明有暗,暗的部分我们需要认真阅读才可以,才能感受得到樱桃小姐的文字魅力。
《相约至白首》主要讲的是:他养我四年,供我吃穿,供我读书。我深知他总有一天会腻了我,因此在那天悄然而至的时候,我并没显得太狼狈。我按照他的吩咐抽身离开有他的生活,绝不给他添半点的不痛快。可他却偏偏再次找上我,笑着问我:唐欣,你怎么比我还薄情寡义呢?我恨我自己没骨气,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一声召唤便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在我苦于如何跟他相处的时候,他告诉我:这次,你可以来爱我。面对他罕有的温情,我几乎是立刻投身情网,只觉得——唯愿和你终老。我深爱他不能自已,彻底忘记了,他从不是我能触及到的人。可惜等我如梦初醒之时,却已经……为时甚晚
《贵族学校的双面公主》
《黑道王手链》
《当黑帮小姐遇到黑帮少爷》
《疯狂酷公主》
《恋上黑道MM》
《黑道公主求爱记》
《冷血公主的甜蜜爱情》
《黑道校草的黑道校花》
《改造黑帮大小姐》
《黑道公主》
《黑道校花》
《无敌绝色之黑道少女》
《炫紫天空》
《雾之都系列——幽之恋》
《王子们的黑道公主》
《丑小鸭华丽变身-美女杀手》
《属于冷公主的幸福:蜕变成蝶》
《我和我的黑道老公》
《贵族黑道爱恋の神秘》
《黑道MM与黑道GG的爱恋》
《黑道的白雪公主》
《黑道公主的幸福恋曲》
《美女卧底vs黑帮少爷》-消逝的云烟
《黑帮!!黑帮王子的淘气公主》
《冷公主的黑帮恶少》
《双面千金:恋上冰山会长》
《淘气公主的黑道王子》
谢邀!
这篇~这篇~这篇~
《宸妃传》
她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良家子,他却是从小见惯争斗的帝王。不该动心,却偏偏对彼此动心。太平盛世之下的暗潮汹涌,前朝与后宫的荣辱与共,当一切都交织在一起,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还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已经过了一更。刚刚下过一场细雨,梧桐树上还三三两两地滴着水珠,可是那恼人的暑气就已回转了。高有忠看一眼殿外的漆黑夜色,复回头看一眼仍在灯下读书的独孤元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头不语了。
“怎么了?”
却不料独孤元嘉早已看清他的一举一动,陡然出问。
高有忠慌忙上前两步,卑躬着身子轻声细语:“陛下,该歇息了。”
独孤元嘉自然也知道该歇息了。奏章早批完了。帝国经历两代人的苦心经营、休养生息,传到他手上俨然一个太平盛世。就像当年西汉的曹参愧不敢当贤相之名,不过恪守萧何的一切金规玉律。所谓萧规曹随而已。他如今,也不过是祖宗的规矩,本本分分地守着罢了。
前朝贤良当道,后宫佳丽如云,这大概是每一个帝王的梦想。
可是只有当你亲身处在这梦想之中,才知道,梦想永远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独孤元嘉微微蹙起了眉心,犹疑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颇有几分无奈,却又不失犀利地道:“是不是又有人来催过你了?”
高有忠慌得跪下道:“老奴不敢。”
独孤元嘉笑了一下:“朕又没怪你。起来说。”
高有忠方站起来,谨慎地回道:“也没有催。先是华妃娘娘送了酸梅饮和桂花糕,接着丽妃娘娘又送了些薄荷醒神香,刚刚下雨,惠妃娘娘怕一寒一热,陛下感了邪风,又送了一道姜汁杏仁茶。”
独孤元嘉细细听完,不由得又是一笑:“果然都来了。”又笑着问高有忠,“怎么都没见你端上来?难不成被你挡回去了?”
高有忠立时面有难色,苦笑道:“陛下又拿老奴寻开心。老奴岂敢挡了娘娘们的一片真心。陛下从小读书就不喜叨扰,这老奴还是知道的,所以先妥善地收下了。”抬头看了看独孤元嘉的脸色,小心地问,“陛下可要用一些?老奴这就去……”
“不必了。”独孤元嘉轻轻一扬手,“都赏你了。”
高有忠惶恐道:“这……老奴怎敢。”
独孤元嘉:“赏你了就是赏你了。”
高有忠见皇帝面上透出些不耐,只得唯唯应下。可是还有一桩事还得问,少不得硬着头皮再多一句嘴:“陛下,都过了一更天了,该去告知哪一宫娘娘呢?”
独孤元嘉又蹙起了眉心。是啊,眼见着夜就要深了,该去谁的寝宫?
惠妃苏冷月乃太尉之女,丽妃王妙容乃司空之女,华妃卢芳仪乃司徒之女。此三公都是帝国的元老重臣,尤其苏太尉老而弥坚,虽交出大将军的实权,闲居一个太尉的尊职,可军中仍有许多门生弟子。根基颇深呐!
高有忠揣摩着独孤元嘉的心思,又提醒一句:“况且陛下已经在御书房忙了三夜了,也该歇一歇了。”
独孤元嘉不觉暗叹一口气。高有忠说得很是。一味地冷着她们也不是办法,且也显得他这个皇帝真不自在了。世上只有皇帝让臣下不自在的,岂有臣下让皇帝不自在的道理。惹人笑话。
看着外面的滴雨梧桐道:“这一寒一冷还真怕感了邪风。就将那姜汁杏仁茶给朕热来,保重一些也好。”
高有忠顿时领悟,忙躬身道:“是。”匆匆地退出殿外。
用完了姜汁杏仁茶,独孤元嘉便向惠妃苏冷月的丽景殿去了。虽然两旁自有宫人提着玉纱灯,高有忠依然亲自拿了一盏手照,在前头循循地引着路。其实按照他的身份,根本不必操劳这些琐碎事情,但是高有忠从来不会懈怠。
他九岁上就净身进宫,那时还没有独孤元嘉。先帝很有几个得宠的妃子,都生了皇子。这倒不是说独孤元嘉的生母孝和皇后就受了冷落。其实帝后二人少小成婚,感情一直很是融洽。只是孝和皇后体弱,生了皇长女秦国长公主后,就十年未曾生育。好不容易怀上了,孝和皇后毕竟命薄,又遭逢难产。独孤元嘉是生了下来,孝和皇后也一命呜呼。
先帝心中对孝和皇后本就有情,又十分可怜这个生来就没有母亲的孩子,便调了高有忠去服侍。那时高有忠凭着小心仔细,已是先帝身边很信得过的常侍,连有忠这个名字都是先帝亲赐的。
高有忠天天把他驼着、抱着,一点一点地扶养成人。从独孤元嘉记事开始,父皇虽疼爱他,也要日理万机,相处的时光只好有限,只有高有忠时时刻刻都在跟前。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天家礼度也不许他说那样的话,但是他心里一直都明白:他和高有忠名为主仆,实有父子之情。
因此独孤元嘉登基之后,很快就将高有忠升为了内侍。我朝宦官凡五等,从正五品到正九品分别是内侍、内常侍、常侍、给事、主事。内侍已经是中官里最贵的称号。
“有忠。”
“老奴在。”
独孤元嘉轻声道:“一会儿到了丽景殿,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高有忠笑着:“老奴不累。老奴给陛下守夜。”
独孤元嘉:“这些人都不是第一天跟着朕了。再说,惠妃那里也有的是人。你明日一早去接我上朝就是。”
高有忠这才答应了。
一眨眼的工夫,丽景殿就到了。一个面容鲜丽、贵气逼人的女子正领着一班人等着,一见他来,便盈盈拜倒。不是苏冷月,还能是谁。独孤元嘉不免笑着,执起她一只手,将她拉起来。
苏冷月欲嗔还休,然而终于还是笑了起来。她本就生得一副艳骨,又是双九年华的好时光,那一种娇艳差不多从骨子里渗透出来,要从白腻的肌肤上滴出来一样。
独孤元嘉柔声道:“近日国事繁忙,冷落爱妃了。”
苏冷月一蹙眉尖,娇嗔起来:“都跟陛下说了,妾身不爱听陛下呼为爱妃。这也爱妃,那也爱妃,妾身才不稀罕。陛下还是直呼妾身闺名的好。”
苏冷月一蹙眉尖,娇嗔起来:“都跟陛下说了,妾身不爱听陛下呼为爱妃。这也爱妃,那也爱妃,妾身才不稀罕。陛下还是直呼妾身闺名的好。”
独孤元嘉呵呵一笑:“好,月儿。这是朕的不是。”
高有忠觑便拜见了苏冷月。苏冷月一向不大看得惯这些阉人,挑着眼角睨一眼,淡淡地应一声。高有忠也不以为意,仍是恭恭敬敬地告退了。只有独孤元嘉默默地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说什么,只不留痕迹地放开了苏冷月的手。
苏冷月也不曾留意,满心欢喜地随着独孤元嘉走进殿里。
忽然迎面扑来一阵熟悉的鲜香气味。定睛一看,桌上正摆着好几样精致菜肴,都是独孤元嘉爱吃的。尤其就中摆的一道贵妃鸭更是他的心头爱,皮薄肉嫩,色香味俱全。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苏冷月可真是动心思了。
独孤元嘉不觉停住了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哦,连贵妃鸭都有。”
苏冷月笑道:“还是妾身亲手做的。”
独孤元嘉:“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苏冷月正等着这一句:“先将鸭子用酱料腌上一刻,然后下沸水焯过。接着砂锅旺火烧热,加熟油、葱、姜略炒出香味,再加清汤、冰糖、上好的葡萄酒,大火烧沸,再用文火慢炖半个时辰。待到汁水收浓时,便可起锅。另用一个小砂锅,放猪油、葱段爆香、调汁,淋在鸭子上。这才成了。”
独孤元嘉笑着点点头:“这前前后后,没有个把时辰也做不来啊。”
苏冷月:“妾身足足忙了两个时辰呢。”委委屈屈地伸了一只纤白玉手,上面落了几个红点,“还被油花爆伤了手。”
独孤元嘉却并没有怜惜的意思,连看也没有。依然淡淡地笑着:“两个时辰。可是朕决定要过来,也就是一盏茶之前的事--你早就知道朕要来?”
苏冷月并不是个笨人,听到这里还听不出来真真是蠢了。独孤元嘉很不高兴。自古以来,有几个帝王喜欢被人算准了心思?她的父亲实握着军中大权,几个哥哥也都加官晋爵,这是她绝大的资本,也是她绝大的危险。看在娘家的份上,皇帝既要宠她,又要忌她。若是让皇帝知道她算准了他不会不给娘家面子,这叫皇帝心里怎么舒服得了?
慌忙掩饰道:“这道贵妃鸭原是妾身做好了,想叫人送过去的。不想错蒙陛下厚爱,传话要到妾身宫里来。妾身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知道就这么巧呢?”
独孤元嘉想了一想。这话也找不出破绽,要就此离去,反显得他这个皇帝多疑了。可是……
“月儿真是费心了。”他笑着重又拉过苏冷月的手,那只手似乎变冷了一些,“天色都这么晚了,等了朕许久,一定饿了。来,咱们一起用膳吧。”
苏冷月瞧皇帝和颜悦色,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在宫人的侍奉下,一同用膳。苏冷月很体贴地替皇帝将鸭肉里的骨头都剔掉了,盛在一只细瓷小碟里放在独孤元嘉的面前。独孤元嘉对这贵妃鸭很是满意,连连赞赏。这一餐用得一派祥和。
待到酒食皆饱,碗碟尽行撤下,苏冷月便自然而然地起身,要侍候独孤元嘉洗漱,准备歇息。却见独孤元嘉笑而起身。
“时候不早了,朕还有些奏章没看完,得回御书房了。”说着,执起苏冷月的手,也不管她一张俏脸已然呆掉,兀自柔情似水地握了一握,“月儿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放开了她的手,向殿外走去。宫人也都呆住了。皇帝来了却又走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直到听见皇帝的人尖着嗓子喊一声“起驾”,才纷纷地回过神来。
苏冷月只好白着脸,领着众人跪下:“恭送陛下。”一双手却是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皇帝的意思她还是懂的。这顿晚膳给了她面子。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苏冷月遭此奇耻大辱,自是在帐中凄凄惨惨地哭了一整夜。早上醒来,一照菱花镜,两只眼泡又红又肿,益发恼恨。一个姓尹名墨香的小宫人战战兢兢地端了热水,打了热乎乎的帕子给她敷眼睛,才碰上,就听苏冷月哎呀一声,甩手夺过帕子,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尹墨香登时被打翻在地,又不敢哭,捂着个脸光是抖。
苏冷月一肚子的邪火都发到她的身上:“贱婢,作死呐!这么烫的水是想害死我么?”
尹墨香连连讨饶,还是被苏冷月叫人拖出去平白赏了二十下耳光。打得两边脸红得透亮,肿起有一指高。苏冷月也不想再见到她,打完了就叫她滚下去。尹墨香哭着在殿前谢了恩,一路低着头走了。
她也没有地方可去,想想,这宫里举目无亲,也只有去找一个同乡哭诉一回。
一路贴着墙根走到崇光院,找到了那人的屋前,轻轻拍了一拍门:“沈先生在么?”
便听屋里传来一道温婉声音:“是墨香么?快进来吧!”
尹墨香推门而入,便见一个眉目清秀,态度娴雅的女子,正在屋里一针一线地做绣活。这女子便是那位同乡沈婉儿,才刚十七。听见关门的声音,沈婉儿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便惊得啊呀一声,慌忙放下了针线。
“这是怎么了?”她趨步上前,轻轻地捧起尹墨香的脸,眼中尽是关切,“这一次,又是谁罚你了?”
尹墨香抽抽答答地道:“是惠妃娘娘。”
沈婉儿一怔,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算意外了。所谓有其主才有其仆。自从你调去丽景殿后,三天两头脱不了打骂。原来是惠妃御下刻薄寡恩,这些宫人也不过有样学样而已。只是没想到,位列三妃,却还要亲自和一个小小宫人计较。”
“沈先生……”
“你也不必叫我沈先生了。这宫里头一片叶子也能砸得人头破血流,只有我两个能相互照应些。”她笑着,“就叫我的名字吧。”
“你也不必叫我沈先生了。这宫里头一片叶子也能砸得人头破血流,只有我两个能相互照应些。”她笑着,“就叫我的名字吧。”
尹墨香还是觉得不妥,改道:“那我以后叫你婉儿姐姐。”
“也好。”沈婉儿拉着她一起坐了。
尹墨香红着眼睛道:“要是姐姐也能做了妃子就好了。要是能侍候像姐姐这样好性情的主人,真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福气。”
沈婉儿淡淡一笑:“这话说的,其实我们都一样。”
尹墨香:“怎么一样?姐姐可是良家子,只要蒙皇上临幸,就真位列后宫了。”
本朝的后宫仪制大都仿照李唐。皇后之下,以三妃九嫔对应周礼的三夫人九嫔,三妃分别就是惠妃、丽妃、华妃,正一品;九嫔之首为贵嫔,正二品,余则皆称嫔,从二品。以婕妤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正五品各九位,对应周礼的二十七世妇。再以宝林正六品、御女正七品、采女正八品各二十七位对应周礼的八十一御妻。
像苏冷月、王妙容、卢芳仪等人,出身官家,身份高贵,一送入宫中就有名位。最低也是个才人。除此之外,还从民间广选姿质出众、出身清白的女子入宫。这种就叫良家子。良家子不在三班宫人之列,也不算正式后宫。进宫后,自然也不会像宫人一样分配给各宫各局使唤,全住在崇光院,只有皇帝临幸以后,有了封赏才能位列后宫。
但良家子也不尽留在皇宫里。有相当一部分,会由宫里恩赐给各位王公贵戚。即使留在皇宫里的,若是三年都没被皇帝临幸,便可放出宫去。
沈婉儿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宫里的。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这宫里明摆着是三妃的天下。三妃都是三公之女,家中都已位极人臣,因此谁也不让谁,谁也服不了谁。弄得皇帝十九岁登基,理该来年就封后,这都过了三年,后位却还是悬而未决。就是没有这三妃,后宫里其他的嫔御,也都是官家出身,岂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良家子能相提并论的。
争,怎么争?争得过谁?
唉!她方才说宫里的一片叶子也能砸得人头破血流,并不是说笑,却是真心话呢!
尹墨香想得远没有沈婉儿那么多。在她看来,良家子就已经是她羡慕不来的好出身、好地位了。这想法,最近也确有实证。
“周采女和杜采女不就出头了?”她说,“陛下很喜欢她们呢。这两三个月,除了三妃那里,就属她们那里去得多了。”
沈婉儿微微一笑。尹墨香说的周采女和杜采女,都是年初和她一道以良家子入宫的。
周采女叫周碧君。杜采女叫杜吟雪。今年广选良家子,天下五十州,一共选了一百名。除去恩赐王公贵戚的,宫里只留了十名。这周碧君和杜吟雪正是那一百名里的双魁。
“我和她们原是不能比的。”沈婉儿说,“我只想平安无事地度完这三年便好。”
尹墨香却不依,撅了撅嘴道:“依我看,她们哪里比得上姐姐你!”
沈婉儿敛容道:“此话说不得。她二位毕竟是采女了,是后宫有正式名分的嫔御,不是我们能议论的。”又怕尹墨香还纠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连忙道,“我这里有些外敷的药,活血化淤最好。你且坐着,我去拿来给你。”说罢,便起身去拿药了。
尹墨香顺手将来她放在桌上的绣活,原来是一幅枕巾,上面是一个白胖娃娃,正用两只手托着一只仙桃。那白胖娃娃虽然才绣了一半,但仙桃却已完全了。水淋淋鲜嫩嫩,粉红的皮儿薄得快要破了。
不觉哎呀一声,赞道:“好一个童子献桃!姐姐真是好活计,这仙桃看得我馋虫都发作了!”见沈婉儿只是笑,便又道,“又是尚服局的傅女史让你做的?”
我朝参照李唐的内宫六尚,却略有不同。尚宫分为左右尚宫,左尚宫即是李唐尚宫,主导引中宫之职,右尚宫则相当于李唐宫正,掌内宫纠察之事。取消尚功,分入尚仪、尚服、尚食。唯有尚寝不变。
尚服局主掌内宫的衣饰宝仗。女史是六尚中最低的女官,正九品。
沈婉儿道:“闲来无事,就当打发时日也不错。”一面说,一面打开药盒,用纤巧指尖抹了一些药膏,轻轻地擦到尹墨香的脸上。
尹墨香仍是气不过:“这回她又想借花献佛给谁?”
沈婉儿笑道:“我也没问。她只说是上头指派下来的,绣给一个想多福多寿的老人家。”
尹墨香不觉诧异:“这宫里哪有老人家?莫非又是陛下要赐给哪个皇亲国戚?”心里便将京里一等富贵人家默默地想了一个遍,可是并没有近期要办喜事的啊,不觉犯起了嘀咕,“这可奇怪了。能让傅女史上心的,不是小人物才是,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沈婉儿但笑不语。将她脸上的伤擦好,便合上药盖放到她的手心里道:“你也别在我这里待久了。虽则是惠妃娘娘赶你出来的,说不准她又一时心血来潮问起你来,到时你不见人影儿可不得了。这药你留着自己用,快回去吧!”
听她这一提醒,尹墨香惊得缩了一下肩膀。惠妃的脾气谁敢领教?她还没活够呢。连忙谢了沈婉儿的药,便匆匆回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沈婉儿一个。少了尹墨香在耳旁吱吱喳喳,沈婉儿便很快定下心来,拿起针线绣得又快又好。待到晌午时分,已是完工了。沈婉儿仰了仰微酸的脖颈,将那幅童子献童拿起来细看,一会儿又抬起来迎上阳光。只见上好丝线的光泽随着阳光角度的变动,也是一阵光影变幻,煞是美丽。
沈婉儿摸了摸那幅枕巾,满意地微微一笑。她相信,任是谁见了这绣活,都会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清脆、却也有些尖刻的女子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清脆、却也有些尖刻的女子声音:“沈姑娘,我的‘童子献桃’绣好了么?”虽是称呼了她一声沈姑娘,可话音里还是有些微妙的倨傲。
沈婉儿连忙应了一声,笑盈盈地打开了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位容长脸儿、修眉檀口的年轻女子,比沈婉儿略略年长,应有二十出头。也有几分姿色,未语先笑,神态间有一种稍嫌刻意的得体。
这位便是先前尹墨香颇有怨言的傅女史傅彩云了。她十三岁便因绣技精湛选入尚服局,在宫里当差八年有余,正是不折不扣的老人儿了。
傅彩云向沈婉儿行了一个简礼:“本来不该劳动沈姑娘。只因近期局里事务繁忙,只好觍着脸儿来借沈姑娘的神技了。”
沈婉儿笑着将她一把扶住,拉着她的手延入屋里,请她坐下。亲手倒一盏一早沏好的茉莉香片,端到她面前:“这是早上就沏好的,如今天热,喝些凉茶也正好消消暑气。”
傅彩云便轻轻啜饮了一口,赞道:“好香啊!”便拿了那幅绣好的童子献桃来看,两只眼睛蓦然一亮,“沈姑娘真是神乎其技啊!彩云差得远了。”听起来是认输的话,却还是少了一些诚心和大度。
沈婉儿将那一点点尖厉听在耳里,也就一笑置之,只温婉地道:“傅女史过谦了。只要能帮得上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傅彩云笑道:“那就多谢了。”闲闲散散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彩云还要回去交差,就不敢打扰沈姑娘了。”
沈婉儿仍是笑着将她送出门外。一直看着傅彩云的身影消失,才转回身来。
且说傅彩云将那幅童子献桃拿回去还不能直接交给尚服夫人。尚服局最高长官是尚服夫人,其下又分成衣、饰、宝、仗四部。四部又各有司、典、掌三级,之下才是女史。傅彩云精刺绣,分在衣部。她必须先交给掌衣,再由掌衣交给典衣,典衣交给司衣,最后才能传到尚服夫人的手中。宫中规矩森严,是不能轻易打乱的。如若不是上头特别交待,在下面的人贸贸然越级行事,视势态而处,轻则掌嘴,重则杖毙。
傅彩云被领去见尚服夫人时,正见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官和尚服夫人依礼而坐。她认得那位中官,是皇帝身边叫马福的常侍。虽然只是个正七品的常侍,但皇帝身边除了高有忠,就属他最得力,因此尚服夫人贵为内宫一局之主,堂堂正五品,仍然不敢怠慢了他。
傅彩云很乖滑地给马福也请了安。
尚服夫人看了枕巾自是赞不绝口,好好地褒奖了她一番便让她先下去了。
“马常侍,如何?”有这么能干的属下,尚服夫人也自觉面上有光,“这枕巾还能入得您眼中?”
马福笑道:“夫人真折煞我了。这是陛下要的东西,怎么就轮到我一个贱奴说三道四?”
尚服夫人也笑道:“马常侍何必谦虚。您朝夕侍奉陛下,这宫里还有人比您更能揣测圣意?能入得您的眼,就一定错不了了。”
这样好听的话谁能不爱听。
马福登时呵呵直笑,拿过枕巾看了又看,连连点头:“真是好针线!这娃娃憨态可掬,这仙桃皮薄肉肥,简直就跟真的一样。”一会儿想起傅彩云,“是刚才的那位女史绣的?”
尚服夫人立时会意:“正是。她叫傅彩云,入宫也有年份了,一直是我尚服局里绣工最好的。尤其这几个月,绣活越发有长进了,真不比丹青画出来的差。”
马福点头:“嗯,行止也很得体。是个人才啊!”忽然又醒悟过来,笑道,“马福还要赶着回去禀报陛下。”又顺便为自己说几分人情,“陛下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三天两头地问,要不然马福也不敢这么早就来叨扰夫人。多多得罪,多多得罪。”
尚服夫人自然说了一通无妨的话不提。马福便也不再拖延,将枕巾收在锦盒里,交给跟来的小宦官捧了,高高兴兴地回宫复命了。
看他走了,尚服夫人才隐隐约约地冷笑了一声:“咱们尚服局怕是要更新换代了。”
几位女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司衣上前陪笑道:“夫人德高望重,傅彩云再能干,也不过萤火之光。况且她的好处,也是因你老人家教导有方。”
尚服夫人笑道:“你们以为我是在为我自己担心?我反正是五十有三的人了,就是没有傅彩云,左右也不过这两三年就该回家养老了。我担什么心,呵呵。”
说罢,撇下一众女官,径自去里面小憩了。
到了皇帝的甘露殿前,马福挥下了小宦官,亲自捧了锦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果不其然,此时皇帝午睡已醒,正在批奏章。一旁只有两个伶俐乖巧的小宦官侍候着,并不见高有忠的人影。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有意将他支开了。
两个小宦官一看他回来,便要马上通报皇帝,被他用眼神阻止了。马福静静地恭候皇帝将手里的奏章看完,再轻轻地叫了一声:“陛下。”
独孤元嘉抬头,嗯了一声问道:“东西拿来了?”
“是。”马福连忙捧着锦盒上前,轻轻地放在书案上,然后打开锦盒。
独孤元嘉一看那枕巾便不由得眼前一亮,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马福喜上眉梢。
独孤元嘉又问:“我让你找的小孩子,找到了?”
马福:“找到了。原是读书人家的小孩子,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继父家里容不得他,他母亲情愿交给我们了。那小孩子才四岁,倒认识好些字了,长得也怪可怜见儿的。”
独孤元嘉想了想:“什么时候,朕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马福连忙道:“陛下要看,奴才这就去安排。奴才在宫外找了一个老妈子先养着他,只要派人去接,马上就能来。”
独孤元嘉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两天又下了一场暴雨。高有忠毕竟年岁大了,竟着了一些风寒。独孤元嘉特意准他休息,还命太医前去看视。
这天在小宦官的服侍下喝完了药,便又躺下了。高有忠也睡不着。他是劳累惯了的人,突然叫他躺着反倒浑身的不对劲儿。他翻了几个身,默默看着那十一二岁的小宦官忙来忙去,不禁想起自己当初比他年纪还小就进了宫。挨那一刀的时候,痛得自己都以为肯定要死了,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后来好不容易从榻上爬下来,才知道生也可以不如死。
这种内心的痛楚,随着年龄的增大也越来越鲜明。心里头像有一只蚂蚁一样,经年累月的,生生将心里咬空了一大片。
所以当年,先帝把他调去扶养独孤元嘉,他其实暗暗怀着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尤其看到襁褓里的小小婴儿,对着他笑,只要他抱的时候,那大逆不道的想法便更清晰了。
在他心里的某处,其实,他没有将独孤元嘉当成皇子,只是当成了一个需要有人呵护的孩子。
但随着独孤元嘉一天天地长大,欣喜之余,却也一点点地清醒过来。独孤元嘉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过去是皇子,现在是天子。
小宦官的身影在高有忠眼里渐渐地模糊了。他悄悄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也知道是痴心妄想,可是……可是要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该多好!
“爷爷!”
突然响起的幼儿声音让高有忠吃了一惊,急忙睁眼瞧去,正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小孩童正用两只小短手捧着什么,摇摇晃晃地踏进门槛,直直朝他走过来。
高有忠慌忙起身,接住那孩子。只见孩子一张颇清秀的小脸,眼睛虽然不很大,但又圆又黑,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也不认生,冲着高有忠两只眼睛一弯就笑了起来。
高有忠又惊又疑又喜,忙将他揽入怀里问:“你是哪里来的?这可是皇宫,不能乱跑的。”
独孤元嘉登基三年有余,三妃皆无所出。只有其他后宫生了两位皇女。大皇女五岁,二皇女三岁,都还没有封爵。除此之外再无幼儿。况且这孩子还是个男娃娃。难道是随其他贵戚入宫的?又看他穿得通体气派,小衣服小鞋子煞是讲究,便越发肯定了。
想到这里,不敢怠慢,忙恭恭敬敬地道:“小公子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不知贵府哪位来了宫里,待老奴送小公子过去?”
小孩子却笑嘻嘻地赖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我是你家的孩子啊!”
高有忠惊得呆住了,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小公子快别这么说了。老奴……”想说是一个阉人,可小孩子哪里懂,只得道,“哪里有孩子啊?”
这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朗然道:“有忠,他就是你的孩子。”
高有忠一抬头,正见独孤元嘉一脸微笑地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马福。高有忠忙要给独孤元嘉行大礼,却被他先拦住了。
独孤元嘉笑道:“朕做主,这孩子以后就是你的孙儿了。朕已经在外面找了一所宅子,有可靠的人陪着他。你要是想他了,就出去看看,也可以让他在宫里待几日,反正他还小。等你老了,有他侍养你,还要给你生许多重孙!”
高有忠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顾发呆。小孩子咧着小嘴将手里的东西冲着高有忠扬了扬,他才回过神来接在手里。原来不是丝帕,却是一幅枕巾。打开来一看,便是那粉嫩嫩的童子捧着一只水淋淋的大桃子,心里头顿时涌起一阵暖流。
“爷爷大寿。”小孩子的口齿还不大清晰,却听得高有忠顿时落了两行热泪。
见他哭了,独孤元嘉心中也不免有些难过:“有忠,今日是你五十大寿,该高兴才是。”
高有忠这才想起来。这些日子身上不舒服,过得昏昏噩噩的,连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想不到独孤元嘉竟替他记着--看看那惹人怜爱的孩子--还替他想得这么深,这么远。
那孩子也懂事,伸出小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一个劲儿地说:“爷爷不哭。”
越发惹得高有忠一面哭一面笑,把他小小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会儿又给独孤元嘉跪下,连连磕头:“谢陛下恩典。”一语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独孤元嘉和他二十多年的情义,也不觉湿润了眼眶。马福见机,连忙上前扶起高有忠,又是恭喜又是劝慰,好听话说了一箩筐。高有忠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独孤元嘉:“这孩子还没个名字。你赶紧给他取个名字吧。”
高有忠不大好意思地笑道:“老奴统共也没认得几个字。老奴抖胆,请陛下赐名。”
独孤元嘉笑着摆摆手:“这可不能如你愿了。自己孩子的名字,谁取的都不好,还是你自己取的好。
说得高有忠心头一动,便也不坚持了。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想了又想便道:“就叫高天赐吧!这么个好孩子,是陛下赐给老奴的,也是老天爷赐的。老奴就大着胆子想,也当得起‘天赐’这两个字了。”
独孤元嘉点了点头:“这名字取得好。将来大了,再找个端方的老师好好教一教,一样有出息。”
高有忠笑道:“老奴哪敢指望那么多,只要这孩子清清白白地做人便够了。”
独孤元嘉不觉默然。高有忠真可谓人情练达,将这繁华都看透了。清清白白听来容易,做来也真不容易。就像这前朝后宫,多的是出身高贵、才貌双修,锦绣一样的美人儿,可又有几人当得起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呢!
这还算是好的。还有那些不学无术,无才也无貌的,想着法儿地钻营、滥竽充数。这样的人随你怎么仔细,总会无孔不入。
这世上想要一个真心实意的人,终究太难了。他身边除了高有忠,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看看时辰不早,马福便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酒菜一一端上来。因为高有忠身份的缘故,酒菜不在多也不在贵,只重在精巧。马福平常就很留心高有忠的喜好,因此几道菜都是他喜欢的。又想到有皇帝和小孩子在,特别另加了几样适合的菜。
总之这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却是那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
皇帝坐到掌灯时分,嘱咐高有忠好好休息,便起驾回去甘露殿了。
高有忠抱着新得的小孙儿欢喜个不了,亲了好几下。便先给他洗干净手脚,抱上了榻。又拿出皇帝新赐的枕巾出来换。看看枕巾上的小娃娃,又看看那个正坐在自己榻上的,越看越觉得那枕巾上的娃娃简直就是照着高天赐的模样绣的。心里别提多高兴。
如此,不免将枕巾又多看了一回。偶然捧着枕巾的手一动,烛光一阵反射,却从那桃子上浮现出另一种图案来。
高有忠惊讶地又动了动枕巾,桃子上确实还暗藏玄机。不过并不是图案,还是一个字。高有忠眯着一双老眼看了看,不觉又是喜上眉梢:原来是一个福字。
寿桃上还藏着一个福字,这下可真是福寿双全啊!
高有忠心中顿时又添一层感激。想不到皇帝这么上心,孩子、宅子都按排了,就连这一幅枕巾也是细细挑选的。他本来还以为单单就是绣得活灵活现而已。
明日,一定要好好谢恩才是。
且说这边厢,马福侍候着独孤元嘉慢慢往回走。见皇帝脸上始终带着笑,心情着实不错,便大着胆子紧跟上一步。
“陛下连日操劳,今日可要宣哪位娘娘来甘露殿?”他轻轻地问。
独孤元嘉想想也是。一眨眼,自己在甘露殿待了五六日了。这后宫里又不是只有三妃,犯不着为了冷着她们就连自己也冷着。
马福小心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便又接着往下说:“陛下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周采女了。周采女的笛声真是一绝啊!”见皇帝没表态,又道,“杜采女的舞姿也妙极了。奴才是没见识过赵飞燕临风起舞的绝技,不过想来,杜采女也差不了多少。”
独孤元嘉也挺惦念周碧君和杜吟雪。这两人被选作良家子的双魁,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不仅容貌绝丽、才情高超,又各有所长。不过……
“今日还是不宣她们了。”独孤元嘉道,“朕想去刘婕妤那儿看看。”
看到高有忠抱着小孙儿的欢喜劲儿,他也不由得想起他的大皇女了。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前一回看她,还是上个月的事了。
马福一怔,可皇帝主意已定,便不敢多嘴。只得一面应着,一面就叫一个小宦官赶紧去刘婕妤那儿通报了。
一转头,却见独孤元嘉正微挑着嘴角笑着他。马福也是跟惯了皇帝的,一看这神情心里头便是咯噔一响,慌忙低头待训。等了一阵,却迟迟不听皇帝发话,脊背空出了一层薄汗。
但是皇帝不动,他便也不敢动。
其他的宫人、宦官也觉出了异常,一时间大家都紧绷起来。
战战兢兢了好一会儿,可能也并不很久,只是马福心里焦虑所以觉得格外难捱罢了--方听到皇帝声音淡然地开了口。然而那话语里的意思却极锋利。
独孤元嘉:“马福,你跟着朕有多久了?”
马福慌慌地回道:“奴才这点儿微薄孝心,原不值得陛下知道。也就十一年。”
独孤元嘉:“哦,也有十一年了。这些年朕待你是有些疏漏,赏赐不多啊。”
马福脑壳上顿时一麻,连忙跪下,双手伏地道:“奴才惶恐。陛下一向宽厚待人,从不曾厚此薄彼。”
独孤元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总想些偏财?”
马福大惊失色:“奴才不敢!”
独孤元嘉冷笑:“你不敢?你很敢么。周采女和杜采女赏赐了你多少?是不是周采女更丰厚一些?否则,你也不会先提周采女了。”
马福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脸色已是惨白。再不敢分辨,连连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两位采女赏赐给奴才的东西都还在,奴才明日就送回去……”
独孤元嘉轻飘飘地截断:“那倒也不必。”
马福此时是惊弓之鸟,不知此话是真是假:“陛下……”
独孤元嘉:“你们这些人从小无辜受刑,就是如今有些纰漏,也该抵得过了。你做事朕也看在眼里,只要别坏了规矩,朕也当看不见就算了。”睨了一眼马福,悠然地补了一句,“马福,朕还是顾念情分的。”
马福被说到痛处,心里也害怕,眼泪刷地流下来。这话再清楚也没有了。虽是顾念情分的,可也不要惹得他不想顾念情分。忙又磕了一个头:“谢陛下。奴才再也不敢了。”
独孤元嘉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背了手,向刘婕妤那里走去。马福在小宦官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匆忙地整整衣衫颠着小步追上去。
到了刘婕妤处,刘婕妤早搀着大皇女迎候圣驾。独孤元嘉叫她们平身,便一把将大皇女抱了起来,一起走进殿中。刘婕妤也是官家千金。其父为户部左侍郎,正四品下阶。
本朝仍是延用李唐九品三十阶的制度。上三品只分正从,下六品正从之外,再分上下阶。从二品以上,都是皇帝用来恩赐有功之臣,以示皇恩浩荡的虚衔。宰相权限极大,地位尊贵,不可轻易授与,因此多令官员以本职加同平章事。所谓同平章事,就是行宰相之职了。也不过正三品。
所以这正四品下阶,已经是很大的官了。
刘婕妤小字惠娘,要论起服侍皇帝的资格来,倒是比三妃还老。独孤元嘉潜龙在藩时,先帝原是替他选了刘惠娘要做正室王妃的。
独孤元嘉潜龙在藩时,先帝原是替他选了刘惠娘要做正室王妃的。不过风云变幻的事谁也说不清,眼睛一眨的工夫,独孤元嘉还没大婚就先成了太子。
这下情况就彻底改变了。可是之前选王妃的动静已泄露,怎么好当成没发生过?于是就将刘惠娘以良娣的身份收入了太子宫。良娣是太子宫中地位最高的妾室,仅次于太子妃,也算给足刘家面子。
她是最早服侍独孤元嘉的嫔御,因此也最早给独孤元嘉诞下了皇女。
大皇女一把搂住独孤元嘉的脖子,小鸟一样“父皇父皇”叫个不了,惹得独孤元嘉又怜又爱,一直把她抱在怀里。
“父皇这些日子没来,有没有想父皇?”独孤元嘉抓着大皇女的小胖手问。
大皇女黑眼珠睁得圆滚滚的:“当然想了。想得可厉害了。我要去找父皇,婕妤娘娘总不让我去呢。说父皇太忙了。”
刘惠娘轻斥了一句:“在陛下面前,不要‘我’来‘我’去的。没有规矩。”
大皇女扁了一下小嘴,往独孤元嘉脖子上又靠了靠。
独孤元嘉笑道:“她才多大?何必这么早就要她讲规矩。”
刘惠娘笑道:“也不小了,过两年就七岁了。规矩不从小讲起,还要从何时讲起?”
独孤元嘉:“也是,七岁就该读书了。”低头摸了摸大皇女的脸颊,“须给她找个学问、品性都上佳的师傅才是。”
刘惠娘:“难为陛下还记着。”又笑道,“毕竟是个女儿,略懂得几本书,不致丢了皇家颜面即可。陛下也无须太挂怀了。”
独孤元嘉听着她那些寡淡言语,不由得笑起来:“惠娘,朕知道你心里有怨。你也应该有怨,朕对你确实不够。”
刘惠娘淡淡一笑:“陛下真是误会妾身了。妾身自己早就是不相干的,养花种草、看书弹琴,清静度日也不是甚难事。只是想着大皇女长到五岁,一个多月才能见到父皇一面。妾身有怨也只怨自己,让她小小年纪想多见父皇一面的本事都没有。”说着,不由得微微侧过脸去,眼里微闪着水光了。
独孤元嘉的笑渐渐收了起来,默默地抱着大皇女。刘惠娘的这番话幽怨之外也透着一股骄傲。这宫里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刘惠娘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骄横如惠妃,也不敢说盼不着他的垂怜。
更难得的是,刘惠娘可不是故作姿态。她说得出,就是做得出。
他刚刚登基的那一年,本来也想过要晋封刘惠娘为三妃之首的惠妃。她的资历,她的品性,她的出身,再加上她生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所有条件,都当得起三妃之首。
那时为了顾忌到惠妃苏冷月等三人,还曾想过恢复唐初贵、淑、德、贤四妃。
是刘惠娘自己固辞不受。而且,言语间多有无所谓的意思。
因此那时,独孤元嘉多少被她弄得不大高兴。想着自己一片热忱,倒被她抛在脑后,显得自己多此一举了。便索性连嫔也没封,只不咸不淡地封了一个正三品婕妤。
心想待冷她三五个月,还看她有什么话说。
岂料刘惠娘全然不放在心上,真真只顾自己度日。独孤元嘉这才算真了解她了,除了多年相伴的几分情意外,心里不由得对她又多一分敬意。
这大约,便是无欲则刚了吧。
独孤元嘉:“朕以后一定常来。”
刘惠娘笑道:“陛下也不必如此费心。说实话,妾身也怕他人说闲话,以为妾身是拿孩子做筹码,引着陛下来呢。陛下心中若真舍不得孩子,就将她叫去多陪陪陛下便好。”
独孤元嘉便点了点头。
当夜,独孤元嘉便在刘惠娘宫里歇息。刘惠娘但尽了一个后宫的本分而已,也不撒娇弄痴,却也绝不怠慢失礼。到了五更天,即便夏日白天长,此时也才天色微明,独孤元嘉便起身了。刘惠娘却比他起的早,都已摆好了早膳。
独孤元嘉又去看了看大皇女。小女孩还睡得香喷喷的。忍不住在她软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便去上早朝了。
待到散朝回来,便见高有忠迎了出来。独孤元嘉也知道他是闲不住的,只好随他去了。殿里薰得浓淡适宜的醒神香,案上放着几碟自己喜欢的点心,还有一壶泡得酽酽的茶。独孤元嘉便笑了。虽则马福也很会办事,但有些事始终要贴心的人才办得好。
独孤元嘉喝一口茶,吃一块点心,看高有忠老是挂着一脸的笑,便不觉笑问道:“你来了,你那小孙儿要怎么办?”
高有忠:“他还睡着吧?老奴叫人等他醒了,还把他送到外面宅子住。宫里规矩多,不是他待的地方。”
独孤元嘉嗯了一声。
高有忠便想起了那童子献桃的枕巾:“陛下赐给老奴那幅枕巾,真是妙绝。老奴眼拙,差点儿没瞧出来呢!”
独孤元嘉不觉问道:“你瞧出什么来了?”
高有忠:“那个福字啊!”见独孤元嘉还是没反应过来,才知道他也不知道,忙笑道,“陛下,那可真是暗藏玄机啊!寿桃里还藏着一个福字,平常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在光下照一照才能反射出来。”
独孤元嘉也觉得有趣了:“是么?只听说过双面绣,两面不同的图案,这是有的。难道一面里也能绣出两幅图来?”
高有忠连连点头。
独孤元嘉:“这才是福寿双全啊!朕竟不知道宫里还藏着这等高手。”略略一停,忽然叫了一声,“马福。”
马福慌忙上前。其实昨天他就盼着独孤元嘉问起了,可是出了周采女和杜采女的事儿,他哪里还敢多嘴。况且那两位采女确实给了好处的,被皇帝训斥也就罢了。这个傅彩云,他又没得她什么好处,何必再作这冤大头。但如今竟没料到这小小一幅枕巾里竟然还有如此玄机。
但如今竟没料到这小小一幅枕巾里竟然还有如此玄机。看来这个傅彩云真不能小瞧了她,须得巴结巴结才好。
独孤元嘉问:“那幅枕巾是谁绣的?”
马福既打定了主意要巴结,自然要美言了:“是尚服局里一位叫傅彩云的女史。一直是尚服局里绣工最好的,人又识大体,又聪明。”
独孤元嘉:“这话朕信。能绣出这么好的东西,一定是个妙人。”抬头一想,“那就赏她吧!”又问高有忠,“你说赏个什么好?”
高有忠笑道:“陛下做主便是。”
独孤元嘉:“去年桂州进贡的金钏还有么?”
高有忠略略一算:“有。”细说给皇帝听,“一共进贡了十双,咱们宫里头惠妃、丽妃、华妃、刘婕妤各有一双,又赐给庆王妃,秦国、晋国两位长公主各一双,今年周采女、杜采女再各得一双,正好还剩下一双。”笑呵呵地道,“桂州的金饰奇巧无比,素有天下第一的美誉。娘娘公主们都很喜欢呢!”
独孤元嘉:“就赏她一双金钏吧。马福,这件事还交给你办。”
马福:“是,奴才即刻就去。”
独孤元嘉:“等等,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名字?”
马福:“姓傅,名彩云。就是天上飘的那个彩云。”
独孤元嘉笑道:“这个朕知道。就你话多。要是人果然好的话,你让她自己来谢恩。”
马福大喜,唱道:“是!”心想,能得到这金钏的都是在皇帝心里有份量的人。看来,这后宫里头又要多一位娘娘了。而他也多了一个可倚靠的人。
高有忠:“陛下,马常侍也费了不少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马福慌忙道:“奴才不敢。陛下已经给了奴才天大的恩典了。”
独孤元嘉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他已经听说了,马福一大早就慌得将两位采女那里收来的东西又送了回去。马福,毕竟不是一个笨人。
高有忠虽不知道昨晚皇帝已恩威并施地教训过马福,但看二人的脸色便也乖觉地不作声了。马福便先行告退,刚出殿外,却和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宦官撞在一起。
马福皱眉道:“你这是慌得什么劲儿!”
吓得小宦官连连赔不是。
马福一拍衣袖,先去办事了。
高有忠一看正是早上嘱咐送小孙子高天赐出宫的小宦官,心中顿觉不好,连忙赶了出去。
小宦官苦着脸道:“高内侍,不好了!小爷出事了!”
早上高天赐睡醒时,天已经大亮了。小宦官问他想吃什么,高天赐一个从民间来的孩子能有什么要求,只说想吃桂花赤豆元宵。高有忠虽然多得皇帝的垂怜,但也不能逾矩设小厨房,吃的东西还是到尚食局拿。尚食局不仅管帝王后妃的饮食,内宫的大小宦官宫人的饮食也由其管理。但皇帝也特意吩咐过尚食局,高有忠的饮食让专人负责。
小宦官便叫人去一趟尚食局。他不过走到门外说两句话的工夫,再回转身,高天赐就不见了。急得他大惊失色,连忙叫了好几个人到处去找。都说四岁的娃娃走不远,可是四岁的娃娃也不会尽按着大道走,谁知道他钻进了哪丛花草,拐进了哪个小道,任是他们找了一个焦头烂额也不见踪影。
这边忙得焦头烂额,那边高天赐早一路走远了。在他小小的眼里,宫里面到处都好看,到处都稀奇,一会儿看得发呆,一会儿看得手舞足蹈。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崇光院来。
却巧沈婉儿正开了轩窗,一眼看一个小孩子东张西望地晃了进来,也自吃了一惊。连忙开门出去,朝他招了招手。高天赐见她和颜悦色,便当真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跑到了她面前。
沈婉儿讶异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宫里头可不是乱跑的地方。”
高天赐笑呵呵地说:“我是爷爷的孩子。”
沈婉儿一怔,只好笑着再问:“那你爷爷是谁?”
高天赐歪着头嗯了半天也答不上来。照顾他的人跟他也说过好几遍,可他小孩子心性,不知给忘到哪里去了。
沈婉儿只好又问:“那你叫什么?”
这个他却知道,顿时很响亮地回道:“我叫高天赐。”
沈婉儿一听姓高,倒是一下子想起了高有忠。可是也没想到那么远:高天赐毕竟是阉人,而且也没听说京城里有他的家人。就是有,恐怕也不能随随便便进宫吧?
又问了几个问题,小家伙只会歪着脑袋一个也答不上。
便拉起高天赐的小手说:“你家里人一定会找你的。你先在我这里玩一会儿,一会儿等他们找来了,你再跟他们走。好不好?”
小家伙还没点头,肚子先响了起来。
沈婉儿笑着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给他。有东西吃,高天赐便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沈婉儿摸了摸他乌黑的桃子头:“你在这里乖乖地吃点心,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找你。”
高天赐已经揣了满嘴的点心,嘴里呜了一声,连连点头。
沈婉儿也不敢走远,只在崇光院外头的大道上看一看。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好看到那小宦官找了过来。两下碰在一起,正好说得对口。小宦官连忙跟着沈婉儿回到崇光院,一看见门又敞开着,两个人便是心头一紧。
进去一看,桌上、地上吃得乱糟糟的糕饼屑,可是高天赐又不见踪影了。
苦得小宦官只差没哭爹叫娘。
沈婉儿安慰道:“我才走开一会儿,他一定还在附近,咱们赶紧出去找。”
两个人又急急忙忙跑出崇光院。说来也巧,后脚还没跨出来,忽然听到一把尖厉的女声在怒气冲冲地斥责谁。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敢冲撞惠妃娘娘。”
沈婉儿和小宦官俱是一惊。这时又听哇的一声,一个小孩子又惊又怕地大哭起来。两个人慌忙寻着声音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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